文武冠冕寂寞侯

极目冷眼笑苍云,寂寞一生傲天穹。我爱那些心怀大义的木头人,公司不会再爱。祖国万岁

第183章 时轨重叠

等弃天帝离开,流照君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先拾掇好了一身装扮,然后找了一盆清水放在盈满月光的庭院中。


师尊当年对自己的封印已经在这些年岁中消磨殆尽,染青烟赋予自己的占卜天赋也已经回来,只是这段时间一直被弃天帝囚禁在这里,想要一算今后的走向也完全没有机会。


看着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无波水面,流照君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丝微妙的预感,这最后的几十年恐怕不会好过。


弃天帝紧张这具身体的衰败,其实他自己也很着急,如今没剩下多少时间可以将消息传递回玄宗,提醒师尊避开死劫,提醒叶沧澜提防人心。这最后的短短几十年等于是在和时间赛跑,看到底是自己在化身消亡前改变所有,还是依旧被弃天帝控制在异度魔界改变不了一切。


而且……


流照君抬手抚过自己的心口,他觉得这次回溯很不一般,有可能,这是仅有的一次机会,仅有的踏进同一条时间河流的机会,自己从前以为的可以再来一次的想法可能不行了。


“操天道,化两仪,万象星占衍天机。”收敛思绪,手掐法诀,流照君用这些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口真元运使玄妙术法,广袖衣袍轻拂水面,平静的水面上顿时荡起千层涟漪,虚虚实实的凌乱画面如梦幻泡影般浮现。


红绡暖帐之中,惨然的鲜血滴落锦被,黑发的婴孩在一旁低声啼哭,而他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不过几息,术法已然散尽,流照君只感到一阵气空力尽,刚刚闪过的一瞬未来已经记在了脑海内。


即使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流照君仍不免有些感触,他和弃天帝是怎么走到这种不堪的地步?不过想到他们两个的性格,又觉得一点也不意外。


“呵,真是……”低低笑了一声,流照君手指抵在额角,缓了缓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然后站起来接住一片随风飘来的白色花瓣,丝丝缕缕的红色脉络清晰而凄凉,“一曲将尽了啊……”


这是最后的冲锋。


“您就是我的母后?”带着小心翼翼又十分肯定的试探,一道陌生的声音自落花拱门外传来。


流照君早有准备地转头望去,补剑缺还是那么的放荡不羁,抱着双臂倚靠在拱门边,而他身边则是一名十三四岁的红发少年。如一团小小的火苗,热情奔放的豁达气质压住了他本身清秀的容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只是一眼,流照君就万分肯定这是银鍠朱武,也只会是银鍠朱武。


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回答是或者不是,流照君看出了补剑缺眼中的戒备,也不打算主动亲近,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可这个动作却是极大的鼓舞了这名少年。


双目焕发出夺目的光彩,银鍠朱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流照君身前,激动而渴望的目光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原来母后长这个样子,果然如戒神宝典上所说的那样姿容无双。”说着,抬起手不掩亲昵地想要牵住流照君的衣摆。


抚过自己胸前的长发,流照君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银鍠朱武的触碰,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手中一个捞空,银鍠朱武脸上笑容一僵,但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没关系的,他们才第一次见面,母后不习惯外人的触碰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当年母后为了诞育自己性命垂危,这一点小小的生疏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熟悉彼此。


“母后,父皇可终于舍得放您出来了,这下阎魔旱魃这小子终于不能在我面前显摆了。”毫不在意地收回手,银鍠朱武一脸笑容,想要通过聊天来增进感情,“我可以从狼叔的不毛山道搬回来住吗?我想和您住近一些,弥补这些年与您不能相处的遗憾。”


“你一直同补剑缺住?”微微挑了挑眉毛,流照君有些意外,银鍠朱武怎么说都是鬼族的王储,不至于连自家王宫都住不了吧。


“可不是?”想到这里,银鍠朱武不免抱怨一句,“父皇他直接将我丢给了狼叔,将整座王宫都封锁了,不让人随意进出。”


“也罢。”流照君也不介意这点小事,“你随意找个偏殿住下吧。”然后又看了看银鍠朱武现在的样子,略微有些好奇,“如今你也有百余岁了,怎么依旧是少年的模样?”


“魔族的少年期本就漫长,朱武天赋不差,少年期自然比一般的魔族更长。”补剑缺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随即将兴奋的银鍠朱武打发走,“臭小子,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搬回来?愣在这里做啥?”


挠了挠头,银鍠朱武笑得开心极了,如一阵风般跑了。


“也不知朱武这样子到底像你们俩谁?”看着银鍠朱武跑远的背影,补剑缺忍不住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容貌依旧没有变化的流照君,养了银鍠朱武百年,他舍不得这孩子再被伤害,“你如今想要做什么?”


流照君望着那道撒欢跑远的身影,并不在意补剑缺这句话里的试探与不满:“你就这么养的朱武?真是莽得很,和你一样的蠢,弃天帝就没有不满?”


“你!”被噎得一滞,补剑缺忍不住瞪了流照君一眼,自己帮他养儿子,他居然还敢骂他蠢?


“哼,反正我警告你,不许伤害朱武,这是我的底线。”扭开头,补剑缺不爽地说着,“让我帮你炸天魔池都行,只要你不动朱武。”


意外地看了眼补剑缺,流照君笑得相当随意:“没想到养了一趟孩子,倒是让你更有决心了啊。”说着,敛去了笑意,抬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不用担心,我也活不久了。”


猛地回过头,补剑缺不可置信地看向泰然自若的流照君:“怎么可能?你一点也不像命不久矣的样子啊。而且弃……陛下会让你就这么死吗?”那红润的脸色,一看就是这些年调养的很好,怎么看也不像将死之人。


“你以为弃天帝为何会放我出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流照君望向天空中的玉轮,带着一份释然,“他救不了我,谁都挽回不了注定走向死亡的生命。”


怔然地看着身旁火红的身影,补剑缺良久无言,他没有看到流照君显露出半分因生命将尽而颓唐萧瑟,只觉得这团火焰燃烧得正烈,一如从前刚见面时的火热铿锵。


“朱武,一直以为你们两个琴瑟和鸣。”语调不由低沉了下来,补剑缺撇开目光,觉得自己好生卑鄙,连将死之人都要利用,“所有人都这么对他说,他也一直很想你……”


“所以你是想让我继续为他构造这个虚假的梦境吗?”似笑非笑地看向低着头的补剑缺,流照君了然地点出他的目的,“让他沉浸在这个美梦中一直不会醒过来,也不会发现现实的残酷,他的‘母后’并非‘母后’,幸福美好的一家也从来不存在。”


“流照君!”恼怒地微微抬高了声量,可转瞬补剑缺又气弱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朱武他,他真的……”


“补剑缺,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变得这般心软。”感慨了一声,流照君闭上了眼睛,“好吧,这就算是你这百年来尽心扶养银鍠朱武的回报吧,我会尽量给他编织一个完美的梦,也算是我这个‘母亲’最后的一点爱子之情。”


“……谢谢。”低声道谢,补剑缺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的为难,也多么的无礼,可他不忍朱武识破这一切后而伤心。


呵,所以说啊,谁养的孩子谁心疼。


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繁星闪耀,群星璀璨,闪烁在深沉的夜幕之上,如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命运正按照早已定下的轨迹缓慢又坚定地前行。


流照君站在高高的花树树枝上,扶着粗壮的树干眺望遥远的星空,在层层掩映的树叶之间,一身红衣灼灼似火,却又孤寂渺远,触不可及。


今日,是“他”降落苦境的日子。


凭借一丝隐秘的感应,流照君感觉到另一个自己已经出现,耳边仿佛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摩擦声,这一刻,分叉的时间开始并轨重叠,这段回溯的最后篇章已经悄然开始奏响。


树下,黑色伟岸的身影仰头望着站在树上的人,金色的饰品妆点着神明的孤傲,精致的黑色长袍威严庄重,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几许繁花流连又小心地落在他的肩上。


弃天帝也在等一个结果,若非必要,他不想打乱这个轮回,破坏以后“寄云舟”与“流照君”的相遇,毕竟,那才是他们的“缘起”。


流照君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化身是不会因为这个时间点而消散的,可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幻想,一丝期待,希望摆脱如今的困境。


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脚,流照君准备下去休息一会儿,结果却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体质,一时不察,脚下一滑,直接从树枝上坠了下去。


一瞬失重,一瞬心慌,眼前的树枝似慢实快地远离自己,意识也仿佛脱离了身躯,看着无数花瓣从身后不断上飘,绚丽的景致背后却是危险的处境。


“汝不该站得那样高。”


没有等来预料的疼痛,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叮”的一声脆响,红发上松散的金色发钗坠地,周围凌乱的繁花晃了流照君的视线,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眼中只看到了自己,一切可能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即使知道不会出现意外,可在流照君坠落枝头的那一刻,弃天帝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瞬的心颤,原来这个小道士早已影响自己如此之深了吗?


弃天帝看着窝在自己怀中有些愣神的流照君,慢慢收紧了抱着他的双手。


那就牢牢地抓住他,不要放手,将这个如同飞羽一般的人类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永远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啊,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声惊呼突兀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弃天帝不满地转头望去,只见银鍠朱武冒冒然地提着银枪闯进了庭院,此时正捂着眼睛直挺挺地站在落花拱门前,可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从指缝间窥视。


微微抿紧了唇,弃天帝可以预料流照君肯定要下来了,却没想到一双手臂直接环住了自己。


流照君将脸埋在弃天帝的脖颈间,仿佛因为被孩子撞见而害羞,温热的呼吸轻轻吹在肌肤上,连空气都变得有几分旖旎。


“我真的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激动得仿佛要尖叫,银鍠朱武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转身就飞奔出了庭院。


没有管跑走的银鍠朱武,弃天帝将流照君轻轻安置在一旁的躺椅上,脸上充满笑意,却根本没有到达眼底:“可是因为朱武?”否则就凭这个小道士的羞涩涵蓄,才不会这般主动亲近。


“反正他一直以为我们‘伉俪情深’呢,何必打破这个孩子的美梦。”不在乎地拍了拍身上沾的落花,流照君一坐下来就离开了弃天帝的怀抱,什么害羞都是假的。


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隐没消失,弃天帝深深地看着流照君,然后转身离开了庭院。


看着弃天帝离开的背影,流照君转头看向从树后缓缓走出的文士,拉过毛毯给自己轻轻盖上,然后勾起了一丝挑衅的笑:“你来了。”


————


另一头,怀着激动的心情,银鍠朱武几乎是蹦跳着跑向不毛山道,却在半道就遇上了补剑缺。


“狼叔!”欢快的语调带了点小波浪的余韵,银鍠朱武双眼发亮,一把就抱住了迎面走来的补剑缺,激动地想要分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居然是真的!父皇果真十分宠爱母后,我从没见过父皇对其他人有这般耐心。”


冷漠、孤高、不近人情,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不一样的父皇。当初看《戒神宝典》,他还很怀疑其中记载的“深情款款”真的是他所熟识的父皇吗?现在终于证实了。


这不是废话吗?


补剑缺无语地看着上蹿下跳的朱武,要是其他人敢像流照君这般倔犟叛逆,早八百年前就被弃天帝一波送走了。


“至于这么兴奋吗?”从身上扒拉下来这只年幼的激动小狮子,补剑缺完全不能理解银鍠朱武的反常。


“那当然,我可是看到……”


“朱武。”突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银鍠朱武的话语,弃天帝看着这个儿子,想到流照君刚刚的态度,顿时就觉得他不顺眼了起来,“汝最近武学怠惰,进步缓慢,看来是为父放松了对汝的教导。”说罢,直接拎起目瞪口呆的银鍠朱武,前往不远处的演武场。


至于吗?我不过就是不小心打扰到你们两个亲近而已,我可是你亲儿子!


演武场中,被揍得抱头鼠窜的银鍠朱武只觉得自己高傲冷漠的父皇变得有些无理取闹,果然,儿子就是意外吧?


傻憨憨。


演武场外,补剑缺抱着臂膀站在一旁看着银鍠朱武被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不是谁都能得到如流照君那般的优待啊。


作话:现在的银鍠朱武就像当年傻憨憨的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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